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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在同一片天空下,要面對不同的人,去各自的戰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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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自然而然地接下來談論南田遇刺的事。

前原說:“南田可能是被誤殺,也可能是謀殺。我傾向於後一種。”

“理由呢?”這是個危險的話題,需要審慎地應對,合乎人物身份地表演。

前原看向明誠,說道:“南田為什麽會坐上不是自己的車,這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以我對她的了解,她會確保一切清晰可控。而坐一輛不是自己熟悉的車,顯然不是她平常會做的選擇。那麽必要條件就是,她的車無法使用,而且,她有非出去不可的理由。”

明誠點頭道:“很合理的想法。”

“她的車突然無法使用,以及,突然出現一個讓她非出去不可的理由,這兩個都是小概率事件,所以,在非操縱的情況下,兩者同時發生的概率無限趨近於零。反推可知,有人策劃了這兩件事,把她送到了軍統的槍口下。”

明誠表情平靜,只露出了適度的思索神色。

前原繼續說道:“要驗證很簡單,好好查她的車子。人為的損壞和自然的磨損是不一樣的,仔細判斷的話,能區分出來。”

明誠說:“這個我倒是知道,特高課調查過,是離合器線斷了,痕跡很自然。”

前原搖搖頭:“沒有破綻不代表不存在。這只是說明,破壞者沒有采取從外面剪斷的粗暴方法罷了。此人必然心思縝密且經驗豐富。如果將化學溶液引到離合器裏面將線腐蝕掉,從外面來看,是可以做到天衣無縫的。”

明誠定定看著他,眼神見出奇異:“這話不像是外交官說的,倒像是……”

前原微微一笑,接道:“像間諜,對吧?雖然我不是間諜,但我喜歡解謎。所以,有時候樂於代入間諜的身份,推演他們會做什麽樣的選擇,從而瞞天過海,也算是個小小的樂趣吧。”

一些畫面在他腦海中模擬覆現,諸如:

會議室裏,遞過茶杯。

小汽車上,將化學溶液註入離合器。

……

畫面的盡頭,是玻璃般纖長的手指。

明誠告辭後,前原看著他的背影,輕輕自語道:“很期待,你的反應。”

吉野走到前原身邊,恭敬道:“我有一件事情不明白。”他是前原在神戶本家的家仆,一直隨伺左右。

“說。”

“少爺今晚說的話,是否多了點?”

“多嗎?”前原搖搖頭,“其實有一個巧合我還沒有說,那就是明樓突然出現狀況不能坐自己的車出去這件事。南田的車突然無法使用,南田有非出去不可的理由,明樓突然無法坐自己的車,三個小概率事件撞在一起,非人為基本是不可能的。雖然明樓有貌似很合理的理由,照顧犯病的汪曼春,但這是可以被制造出來的。汪曼春平時並沒有健康問題,怎麽偏巧就在那一天那個點分毫不差地拖住明樓的腳步?我只能想到一個可能,藥物。”

“這麽說,分析一下她犯病前吃喝的東西就可以水落石出了?”

“不,以兇手的聰明,一定早就消掉了這個痕跡,根本不會有任何收獲。整個事件裏,三個巧合中明樓不去乘車的理由制造得最清楚合理符合邏輯,另外兩個巧合的理由都被模糊掉了。也就是說,設計者很清楚,南田洋子會死,明樓會活。死無對證就是對事實最大的掩蓋,而活著的人才需要面對盤問和質疑,所以需要充足的理由脫身。這意味著,這個明樓必然牽涉進了事件的設計制造中。這又有兩種可能,第一,他自覺主動地牽涉其中,那麽策劃不出意外的話會有他一份,他是學經濟的,邏輯上不會太弱。第二,他被動地牽涉其中,那麽就是有人在有意識地保護他。如果是第一種可能,明樓很大概率就是主謀。如果是第二種可能,保護他的人很可能是明誠。”

“為什麽?”

“很簡單,我在畫展看到過他們一次。在工作場合要日日面對的人,如果還願意在工作之外的場合見面的話,通常都會有私人層面上的關系。”

“那麽這些要告訴特高課嗎?”

“不必。這些全是我以概率而做出的邏輯推斷,並沒有一點證據。能否得到驗證,才更值得期待。但藤田那個人可不會管什麽證據不證據,寧錯殺不放過,完全不懂得貓鼠游戲的樂趣。他喜歡打打殺殺,就讓他慢慢去查吧。”前原輕輕一笑道:“這個計劃還是有點意思的,一個又一個小的環節連綴起來,環環相扣相輔相成,雖然有一些漏洞,但基本可以圓得上,做計劃的人智商不算太差。所以,我很好奇,接下來會發生的事情。”

“這樣的話,您會面臨危險。”

“危險自然是存在的。如果有異動發生,就有力地佐證了我的推斷。不過,如果等到的是粗暴的暗殺的話,我會有點失望。”

“失望?”吉野不解。

前原看他一眼:“不明白?那就不用明白了。”

第二天,明誠將這段談話告訴了明樓。

明樓沈吟半晌,說:“他沒有理由將話說得這麽深的,只有一種可能,他在懷疑你。”

“我也這麽想。”

明樓慢慢說道:“作為一個喜歡解謎的人,不大可能暴露出自己全部的底牌。所以,一定還有一部分信息他沒有說出來,而這些信息是足夠讓他鎖定你的。”

明誠點點頭:“我發現一個疑點,整個陳述中他都沒有提過你,這原本是不太可能被避過的。”

明樓一笑:“這就是被他刻意遺漏的信息了。在我的這一部分,他必然也挖掘出了一些疑點,指向性更加明顯的東西。他應該也同時懷疑了我,只是沒說出來而已。”明樓向椅子後背靠了靠:“發現了嗎?他所陳述的內容基本是關於你的行動的,而且描述用詞畫面感很強很具體,我有理由認為,他對你很感興趣。”他頓了頓,問:“你覺得自己能看透他幾分?”

“雲遮霧繞,只能從一些微表情去確定基本的方向,必須得步步為營。不過,特高課完全沒有采取任何行動,甚至連找我過去問話都沒有,這說明,前原並沒有跟藤田芳政說過什麽。也就是說,至少目前,他不算有太大的敵意。”

“那麽,他的目的是什麽呢?”明樓用手指敲了敲桌面。

明誠輕輕扯了一下唇角,裏面隱著一絲若不可察的情緒波動:“我想,是想將游戲拖得更長。就像貓和老鼠,貓從來不會一下子就把老鼠吃掉。”

奇異的趣味。讓獵物發現四周都是獵人布下的陷阱,焦慮、恐懼、戒備、掙紮,最終落網。

不過有一種生物不會被困住。

所謂狼,是這種生物,即使陷進牢籠,扣住利爪,必要的時候可以連皮帶血連自己的爪子也一起咬脫,這是狼的獸性。

明樓簡單地點了點頭,開始分析眼下的情況:“如果是想將游戲拖得更長,那麽,就不會輕易翻牌。暫時倒是不必去管他。”

“什麽也不做?”

“對,什麽也不做。一旦有所動作,便正好給猜測提供了佐證。”明樓輕輕嘆一口氣:“照常保持跟前原的接觸吧。雖然這很困難,但只能如此。不能有任何異樣。”

面對危險,普通人自然是要趨避,可幹這行的,如果想要利益最大化,很多時候,更優的方案是從容地潛入危險之中。

明誠平靜權衡了下,說:“我會處理好。”只像在說一件簡單的事情。

“小心一點。”明樓加一句囑咐。

明誠微微一笑:“不是什麽大事。前原不在軍務部門,分心這事也是出於個人興趣,目前基本上還是置身事外的看戲的態度。只不過是以後跟他演戲時要多花些心思。”

明樓搖搖頭,嘖了一聲:“口氣太大了啊。”

明誠一翹嘴角:“比起某人,還差一點。”

“藤田那裏,你也是這麽說的?”與南田洋子一樣,藤田芳政也選擇了明誠做監視明樓的內線。

眼角微彎一下,明誠說:“雖然內心對長官不以為然,但還是認可一位為大日本帝國肝腦塗地鞠躬盡瘁的經濟棟梁所做出的貢獻。在這個設定框架裏,要聽不以為然的部分,還是肉麻吹噓的部分?”

“前者比較困難吧?”明樓悠悠說道。

明誠唇角逸出一抹隱約若現的笑意:“恰恰相反。前者信手拈來,後者困難十倍不止。”

明樓刻意板起臉來:“吹噓我有這麽為難嗎?”

“十分為難。”

明樓靠向椅子後背,低沈一笑:“可惜不能對你執行家法。”

“要整肅家風,家裏現成的不正有一位?”

明樓嘆口氣:“明臺啊?目前我可管不了他。前幾天那頓板子加上不準吃飯,讓他發了場燒,大姐發了好一通脾氣,現在護得可緊了。我要再扮演魔王,可就是往槍口上撞了。”

明誠一挑眉毛:“所以就這麽放過他了?”他找個空擋送過明臺香煙後,不經意般透露了76號和重慶政府高層勾結走私緊俏商品的事。明臺確實認識到了軍統的黑暗,但反應卻是十分過激的,他把走私船給炸了。

“還能怎樣?”明樓顯出一絲無奈,“好在他手腳幹凈,沒被人發現,倒讓寧海雨做了替死鬼。不過,不可能次次這麽幸運的。你傳令下去,讓鴿子加快對明臺的策反步伐。”

幾次有意設計的國共雙方地下小組合作,為的不止是讓中共小組和明臺協同作戰,還為了策反。鴿子是小組的主要成員之一,也是負責跟明臺接觸交流的人。

網早已布下,只等著把魚撈過來。

其實就算明臺手腳不幹凈留了痕跡下來,也自會有人幫他善後。只可憐被押解回重慶上軍事法庭的軍統A區站長寧海雨,至死都不會知道自己是為誰頂缸的。

明家人骨子裏都是愛弟狂,只不過明鏡愛得直白外露,明樓愛得深沈內隱。

天之驕子,所以有犯錯的權利。

毋庸置疑的寵愛。

“怎麽沒打領帶?”交代完事情,明樓望了明誠領口一眼。

明誠穿一身樣式簡單但裁剪利落的西裝,省去領帶的白襯衣領口松了一顆扣子,修長優美的頸線延伸下來,露出一點浮凸的鎖骨。

是正式的裝束,但一點小小的改動,就穿出了幽深神秘的味道。

“約會。”明誠輕輕一笑,“不好讓人感覺太拘謹。”

“今天是哪一位?”

“金夫人。”

明樓記起了:“銀行家的遺孀?”

明誠一點頭:“她手裏的股份占20%,還是說得起話的。”正在推行的貨幣政策少不了這些商業人士的支持。

“有信心說服她?”

“必須的,否則也就不必費這事了。”明誠望明樓一眼,“跟她打交道也好幾年了,比再見到你還早一些。”

明樓眉頭一挑,仍舊聲色不動,口中卻說道:“既然如此,我就放心了。明晚加個班吧。”

“有需要加班的事情?”

“當然,很重要的事情。”明樓深深看了他一眼,“交流感情。”

“明天恐怕不行,我約了梁仲春。”

明誠微微彎身,在明樓的位置,視線可以從柔軟的襯衣領口中看進去,一段柔潤的白色的頸子觸目可及,皮膚透薄,浮出漂亮的鎖骨線條。

“就今天吧。”他在明樓耳邊輕聲說道,“我還有一個小時。”

長腿一邁,他坐到對方腿上去。

淡淡煙草味和草葉的氣息由咫尺間切近,嘴唇輕輕接觸,一個柔軟而甜蜜的吻。

薄紅的舌尖倏然滑了進去,渡入甜氣,濕暖,柔靡,透熟。

在枯冷的季節裏,春天降臨。

春潮帶雨,便得用火來燒。

明樓避開他頸脖,在其他地方落下斑駁的痕跡。

明誠略微動腰,深凹的部分輕輕壓著明樓腿間。

隔著布料,卻有淺淺埋入的錯覺。

他擡起眼睛,微笑了一下。骨感而修長的手指探到身下,兩個指尖將褲扣輕輕挑開,繼而滑到拉鏈上,微微一頓,伴著嗤啦一聲輕響,慢慢拉了下去。

外褲褪到大腿根上,然後是棉質的白色織物,裹覆著圓潤的弧度。

再剝落下去,是仿佛會吸住手掌的軟滑皮膚,像瓷,卻有融暖的溫度。

明誠稍擡高一點身體,再緩慢地坐下,一分一分地將對方吞噬進來。

沼澤一般。

他低下頭去,慢慢咬著明樓的喉結。尖尖的牙略用了一點力度,淺淺地陷入,帶一些疼痛。

腰肢柔軟地弓起來,內部咬合,柔軟、綿長而致命地絞纏。

陷沒滅頂的錯覺。

明樓吸了一口氣,握住他細薄的腰骨,不讓他再動,說:“我來。”

熱氣升騰。像被溫水煮透。

在最後的那個點到來之後,明誠伏在明樓肩頭靜了一會兒,才起身穿衣服。

單薄得若不勝衣的身形,逆著光,卻像靜立的標槍。

明樓也整理完畢。

明誠有飯局要赴,明樓也是。

在同一片天空下,要面對不同的人,去各自的戰場。

沒時間停留。

他們出門,車子駛往相對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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